昨晚,我又梦见下雪了,下得好大,积雪把窗前的树木压断了枝。我又梦见村里的那个姑娘了,她还是那么漂亮,那么迷人。我大声地喊她:“冬花,下雪了!下雪了!”她也很高兴:“是啊,下雪了,下雪了。”

“我们去山里捉野兔么?”我问。

“……”她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
她肯定不相信我了,我赶紧说:“我一直盼着下雪。”

“哥,你不是回城了么?怎么又回来了?”她问。

“我舍不得你,知道这些天会下雪,所以我回来了。”我说。

“哥,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……”她哭了。

就在此时,梦醒了,我一抹眼睛,眼角全是泪水。

这样的梦美好而又酸楚,我不知做了多少回。

目前,我很想知道冬花过得好不好,但无从打听,或许,我去原来插队的地方能探询得到,可我千里迢迢去探询她,会不会显得太冒昧?会不会让人觉得我太不可理喻?说实在话,我真没有那个勇气。

在我居住的小区边上有一个货场,卸货的都是些上了岁数的人,听说平均年龄都超过了六十岁,且都是从农村来的务工人员。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,退休了,整日无所事事,而他们还在凭力气吃饭,我很惭愧。冬花也已经六十挂零了,作为农村的女人,她又在忙些什么呢?

由于我经常在货场边溜达,和那些搬运工混得比较熟,在他们等活干时我便走过去问:“你们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歇歇了吧,钱是赚不完的。”

“老肖,你说得可真是轻巧,不干活吃土呀,你才有退休工资呢,我们一个月百把块钱,上个街就没了。”一个头上没多少头发的搬运工说。

“累了一辈子,你们就没存点养老钱?”我很是不解。

“存钱?存得起来么?这里要用钱,那里要用钱,几亩地能存得了钱?你不是种田人,不懂,饱汉不知饿汉饥!”一个门牙掉光了的搬运顶了我一句。

种几亩田几亩地存不起钱来,这个我信,不然,他们也不会来这里卖苦力。在他们看来,我好像不是他们一路的,再多说两句恐怕会被他们顶在围墙上动弹不得,所以,我没有透露我是下乡插过队的知青。

和他们聊这些,其实我是想了解一下农村老年妇女的现状,她们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仍然忙个不停。旁边有家副食店,我买了几瓶冷饮给他们喝,然后才问他们的老伴在家做些什么。

没想到,他们的老伴也来到了城里,有的干保洁,有的帮饭店里洗碗洗菜,没一个在家歇着的,真的是有一份热,发一份光啊。

“难道就没人在农村老家待着?”当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,他们说:“有,怎么没有?在农村干一年的家活赚的钱还不如我们在城里干一个月赚得多,还更累。”

现在,我最想知道的是,冬花有没有进城,如果她还待在农村,日子应该过得并不如意。面前的这些搬运工,他们不认识冬花,我也就懒得向他们提我和她以前的事情了。

人越老越容易陷入思念的深渊,我只能通过回忆来消减心中的苦涩,而一回忆起来又总离不开大雪纷飞的场景。

冬天天气冷,农村妇女总喜欢在头上扎一块方巾,方巾的颜色大致有两种:红色和蓝色。未出嫁的姑娘是不扎方巾的,有的用毛线编织一顶帽子扣在头上,有的头上什么也不戴。冬花偶尔也会戴帽子,帽子是用好几种颜色的毛线编织而成的。

那次和她一起到树林里捉野兔,她就是戴着那顶毛线帽子。那场雪下过之后,在腊月底,也就是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,比上次还要大,她也是戴着那顶帽子。

过年家家都很忙,忙着杀鸡宰鹅,打扫卫生,贴红纸。我们这些知青倒是清闲,反正没有客人来作客,准备自己吃的就可以。我闲来无事,在村里边赏雪景边看各家各户贴的春联,看看谁家的毛笔字写得最好。

当我走到冬花家门口时,她正站在板凳上贴春联。见我来了,她嫣然一笑,没有说话。我见横披“招财进宝”的“财”字的繁体字多了一横,便问:“这是谁写的对联呀?”

“我爸写的,你觉得字写得好么?本来想请你来帮忙写的,又不好意思叫。”她说。

“写得好,写得好!”大过年的,我肯定要大赞,心里却说,“写得歪歪扭扭,还写了一个错别字。”

见她如此忙碌,我不好约她去山里捉野兔,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,说:“现在很忙,我一走,我爸妈肯定会到处找我。”

“是哦,赶年歇节,家家都忙。”我很是感激她这样说,起码证明她也有那个心,就是条件不允许而已。

“晚上来我家吃团圆饭么?和你的朋友一起来,省得自己做饭。”她问我。

“谢谢谢谢!都是一家人吃团圆饭,我们来也是不合适的。”我谢绝了。

“冬花,在和谁说话呀?别贴歪了哦。”从屋里传来冬花母亲的声音,接着就见她探出头来,见是我,微笑着说,“是小肖呀,快进屋,吃碗面。”

“多谢多谢!”我赶紧走了,唯恐冬花的母亲拉我进屋吃面。

每逢佳节倍思亲,这个时候,我非常想家,知道父母亲一定也在忙碌着,一定也在思念他乡的我。我感到很孤独,很寂寞。

爆竹声声,我望着从农家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,心里特别惆怅,真想回家啊!

天还没黑,有几户人家来请我们这些知青去吃团圆饭,我们都没有去,主要觉得去了会打搅人家一家团圆。冬花的父亲也来请我们去,也被我们委婉谢绝了。

大年初一去给乡亲们拜年是必须要做的事,到底平日得到了他们不少帮助和关心,如果连年都不去拜那就显得我们太不通情达理了。

雪未消融,我们一行人踏着积雪挨家挨户给乡亲们拜年,没走几家,口袋里便塞满了花生、瓜子和香烟。

“恭喜发财!”当我们踏进冬花家的门时,齐声高喊。

“过年好过年好,万事如意,顺顺序序!”冬花的父母赶紧走过来和我们握手。

当我握住冬花的手时,脑海一片空白,忘词了,不知该祝福她什么。

“你的手好凉,烤烤火。”她把我拉到火炉边,说,“昨晚我爸请你们请不动。”

“心意领了,心意领了,冬花是个好姑娘,祝你越长越漂亮!”旁边一个知青把话抢了,过来握着她的手摇了几下。

坐了一会儿,我们连茶也没喝一口就急着去另一家了。冬花把我们送到门外,说:“待会儿来我家吃饭哦。”

“谢谢!”我回头看了她一眼,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。

农民辛苦一年,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过年,孩子们更是天天盼着过年。冬花就是农村的孩子,从小苦到大,她应该有个好的归宿,年纪大了理应安享晚年。可是,我并不知道她的现状,只是在梦里和她时常相见。祝福你,冬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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